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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朝陽:從廣場到梵高,構(gòu)成“理想”的幾個(gè)片段

來源:99藝術(shù)網(wǎng) 作者:郝科 2022-06-08

 

時(shí)間與廣場

 

2004年初的某天,尹朝陽站在中國最著名的廣場前,凝望著不遠(yuǎn)處燈火通明的肅穆城樓。伴隨著德沃夏克《新世界》交響曲的雄壯旋律,黃昏下的空寂廣場、虛焦的紀(jì)念碑、鼓蕩在晚風(fēng)中的鮮艷旗幟等,用一幀幀松散又粘稠的鏡頭語言,鋪陳出一段關(guān)于“烏托邦”的虛幻凝視與想象。

廣場 The Square, 2019,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210 × 350 cm

2022年,在“重建理想”的展廳中,近二十年的時(shí)間倏忽飄過,黃昏中的蒼老陽光已被濃重的夜色所吞沒,蒼白的煙火像突兀升起的蘑菇云般照亮了廣場上宏大的“慶典”:堅(jiān)實(shí)且具象的城樓從未改變過自己肅穆的表情,空寂廣場上的每一寸縫隙已被人群和旗幟所填滿。

歡樂頌之廣場 Ode to Joy-the Square, 2008-2022,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380 × 220 cm × 5

歡樂頌之廣場 Ode to Joy-the Square, 2008-2022,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380 × 220 cm × 5

在空曠的展廳中,潔白墻面與畫布上凹凸的油彩肌間形成的巨大反差,閃爍在血紅色人群中的白色光亮,跳躍的白色、黑色和綠色等,將血紅色的人群涂抹成一排排不斷向中央涌動(dòng)著的海浪。在此,我們既是站在畫面之外冷靜的旁觀者,也是涌動(dòng)在群氓躁動(dòng)中的模糊斑點(diǎn)。

天安門 Tian’anmen, 2021,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200 × 350 cm

紅 Red, 2019,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210 × 350 cm

 

深山和風(fēng)景

 

從人頭攢動(dòng)的廣場到人跡罕至的深山,風(fēng)景也是尹朝陽自我意志的轉(zhuǎn)化與實(shí)現(xiàn)方式之一,只是原本蘊(yùn)藏在山水間的、溫情的一面已被極大的淡化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具有古典意味的悲壯與嚴(yán)肅氛圍。

廣場 The Square, 2019,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210 × 350 cm

如在“紅崖晚照”、“紅山”和“紅谷”等作品中,涌動(dòng)在廣場上的鮮艷紅色,在筆觸堅(jiān)韌的游走間,變成陡峭的懸崖與蜿蜒的山脈:它們是切斷現(xiàn)實(shí)坦途的大地之刃,也是精神中拒絕妥協(xié)的孤絕峭壁。

紅墻 Red Wall, 2015,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200.5 × 350.5 cm

紅崖晚照 Sunset on Red Cliff, 2015,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220 × 180 cm

在過去的十余年間,面對著遼闊浩瀚的山體,尹朝陽將自己的身心完全投入到自然之中,不斷地在大尺幅的畫布上探尋著隱藏在沉默山石間的厚重歷史;并用粗獷的筆觸和厚重的肌理層疊地堆積出自然恢弘與雄奇的氣勢。

黃昏禪寺 Twilight and Temple, 2022,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220 × 385 cm

嵩泉 Spring of Song Mountain, 2020,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120 × 200 cm·

山中 | In the Mountains, 2015, 布面油畫 | Oil on canvas, 200 × 350 cm

凝重的斜陽、沉厚的古剎、明亮的頑石、挺拔的枯樹、寒氣逼人的雪谷……在生命力噴薄而出的浩瀚風(fēng)景面前,投入任何輕飄的東西都不會(huì)產(chǎn)生絲毫的回響。而尹朝陽也正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自我否定與重建中,不斷擴(kuò)充著自我繪畫的精神維度與形式厚度——此刻的風(fēng)景可以被畫筆推向歷史遙遠(yuǎn)的深處,也可以被絢爛的色彩寫意成為一幅幅面向未來的伏筆。

雪谷 Snow Valley, 2019,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180 × 200 cm

嵩谷斜陽 Song Valley in the Sunset, 2018,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175 × 280 cm

松下士之三 Scholars Under the Pines No.3, 2015,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130 × 130 cm

 

青春與英雄

 

在彼時(shí)尹朝陽的視野之中,被裹挾在宏大的歷史敘事中的理想與激情——不論是癲狂的虛妄,還是篤定的真誠——最終都會(huì)在不同的個(gè)體身上,折射出某種具有共性的矛盾與張力。

正午 Midday, 1999,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150 × 75 cm

而激蕩在這種共性中的、不同的個(gè)體情緒,如沖突、無助和憤懣等等,則成為了殘酷青春敘事的真實(shí)寫照,和對于虛幻烏托邦理想的深刻焦慮與質(zhì)疑。

銀灰色的背景、赤膊的青年、望向畫面之外的目光……在日漸遠(yuǎn)去的青春背后,并非只有淺淡的詩性和柔弱的感傷,而更多地是由過往的困境與缺失的未來所交織成的殘酷寓言。

青春遠(yuǎn)去 Long-gone Youth, 2000,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180 × 150 cm

青春遠(yuǎn)去 Long-gone Youth, 2000,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112 × 97 cm

從人物頭頂正上方傾瀉而下的日光,照亮了青年淡漠且迷惘的面孔,也在他身上灑下了一片濃重的陰影。如傷口般的清晰明暗交界線,在裸露的肌膚上切割出一代青年自我矛盾與無所適的精神肖像。而青春也像從他指尖裊裊升起的香煙煙霧一般,在看似輕盈的消散間,彌漫出一股揮之不去的殘酷味道。

英雄遠(yuǎn)去之二 Hero Disappeard No.2, 2000,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200 × 150 cm

同時(shí),那些曾經(jīng)純真的理想也像一面被遺落在曠野上的紅旗,它艷色尤在的表象是輕飄的謊言,也是沉重的真相。在并沒有人物形象出現(xiàn)的精神性遠(yuǎn)去中,倉皇與悲壯成為了構(gòu)成或拆解著我們英雄之夢的一體兩面。

英雄遠(yuǎn)去之三 Hero Disappeard No.3, 2000,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95 × 112 cm

廣場 The Square, 2019,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210 × 350 cm

 

神話與肖像

 

一塊石頭,一段神話,曾經(jīng)在青春歲月中遠(yuǎn)去英雄之夢,卻再次以一種極端且執(zhí)拗的方式出現(xiàn)在了“神話”系列中。

金石 Golden Stone, 2006,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180 × 220 cm

鮮血四濺的肉身,托舉起滿是棱角的巨石,或屹立在原地或費(fèi)力地前行。就像西西弗日復(fù)一日滾石上山的荒誕行為一樣,隱藏在這份徒勞背后的悲壯與堅(jiān)毅,卻成為了佐證“神話”的最好注腳。正如加繆所說:“所謂荒誕,是指非理性和非清楚不可的愿望之間的沖突,弄個(gè)水落石出的呼喚響徹人心。”

神話 Myth, 2010,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220 × 180 cm

神話之六 Myth No.6, 2005,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162 × 130 cm

在神話系列的創(chuàng)作中,尹朝陽用頑石與肉身的對峙,一層一層地剝離掉人生中虛幻且溫情的富貴外衣,并將潛藏在每個(gè)人內(nèi)心底層的掙扎與糾結(jié),轉(zhuǎn)化成畫面中燃燒的熱血與吶喊;雖然裸露在灼人日光之下的荒誕行為充滿悲劇感,但隱藏在其中的卻并不是冰冷的絕望,而是在看穿幸福的假象之后,用深邃的痛苦去對抗輕薄的無聊與虛無。

神話 Myth, 2008,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180 × 180 cm

神話之四 Myth No.4, 2005,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180 × 150 cm

神話之三十九 Myth No.39, 2006,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35.5 × 30 cm

神話之十二 Myth No.12, 2001,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150 × 130 cm

而在“神話”系列后期及之后的作品中,“物”的退場,則進(jìn)一步凸顯出肖像本身的力量。如在《神話之八》、《被縛的巨人》和《靈與肉》等作品中,疾速旋轉(zhuǎn)筆觸,緊緊地圍繞著人物的形象而展開著,呼之欲出的鮮艷和不斷后退的骯臟,將畫布拖入到一種如颶風(fēng)般的、極其不穩(wěn)定的精神結(jié)構(gòu)之中。在這里,厚重的油彩既是綁縛巨人的凌亂繩索,又是膨脹肉身的熱血與激情。

被縛的巨人 Bound Giant, 2010,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220 × 180 cm

靈與肉 Blood and Soul, 2009,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100 × 80 cm

神話之八 Myth No.8, 2007,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35.5 × 30 cm

而到了“正面”階段,我們仿佛又看到一種類似“青春遠(yuǎn)期”階段的、單純肖像繪畫的回歸,但與青春期迷惘的肖像塑造不同,幾乎充滿整個(gè)畫面的巨大頭像,在油彩滴淌的背景前直視著畫面之外,挑釁、陰險(xiǎn)、失神、憤怒……,通過畫中人物復(fù)雜且曖昧的神情漂移,尹朝陽借用肖像來重組著自我與周遭的存在方式,并在不斷的奔跑中找尋著一種“掉了頭的激情”!

正面 Facade, 2010,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350 × 250 cm

正面 Facade, 2010,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350 × 250 cm

正面 Facade, 2010,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350 × 250 cm

一個(gè)詩人 A Poet, 2007,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150 × 180 cm

 

純色的梵高

 

或許,人類對于“偉大”的認(rèn)知,最終只是在兩種“狂熱”或“激情”的對峙與互換間——“群體的狂熱”與“個(gè)體的激情”——完成的。

夜行人 A Night Pedestrian, 2021,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80 × 60 cm

如果說廣場和大風(fēng)景等作品,是尹朝陽對于宏大歷史、社會(huì)現(xiàn)實(shí)和永恒自然的繪畫性“書寫”的話,那么,在從2020年開始創(chuàng)作的“梵高”系列作品中,則能夠看到藝術(shù)家對于個(gè)體價(jià)值的重新審視,及在對質(zhì)樸與真誠的深入認(rèn)知中重識(shí)“偉大”的過程。

血色黃昏 Bloody Dusk, 2021,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130 × 120 cm

熱情的純色,讓尹朝陽筆下的梵高成為一個(gè)與當(dāng)下的浮躁和癲狂完全相悖的理想樣版。這個(gè)狂奔在寫生之路與畫布之間的靈魂,曾共振過許多身處不同時(shí)空的個(gè)體,也讓尹朝陽感受到了深切的喜悅與不安——“喜悅是仿佛看到一個(gè)同類,不安的是他在裸露自己的同時(shí)仿佛也泄露了你的秘密。”

白夜 White Night, 2021,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150 × 120 cm

被熱烈的暖色曝曬于陽光下的梵高、行走在清寒白夜里的冷色梵高、悲傷的紅胡子、神情堅(jiān)定的吸煙者、黃色的頭顱、綠色的極端者……伴隨著時(shí)間的流逝,而不斷累積在胸中的那些無法言表的情感或情緒,最終變成一種飽含著激情與苦楚的自我勞作。

極端者 An Extremist, 2021, 木板油畫 Oil on wood, 65 × 53 cm

紅胡子 Red Beard, 2021, 木板油畫 Oil on wood, 33.5 × 33.5 cm

這些被一抒塊壘的率性筆觸拋向畫布的梵高形象,是藝術(shù)家的自述之鏡,也是尹朝陽開給自己的一劑解藥:他在與自我靈魂倔強(qiáng)且艱苦的較量中,深切地感受到了彼時(shí)殉道者的熾烈與哀傷,并將自我生命的跳動(dòng)糅合進(jìn)不斷變形與超越的“重繪”之中。

虹 Rainbow, 2021,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120 × 90 cm

黃色習(xí)作 Yellow Exercise, 2021, 木板丙烯 Acrylic on wood, 25 × 25 cm

渴望撫平世間悲苦的白色、穩(wěn)定著生命質(zhì)感的綠色、被烈焰煅燒出的濃稠紅色、淬火后堅(jiān)硬且寧靜的藍(lán)色……跳躍在灼人色彩中的生命波瀾,賦予了梵高的形象以別樣的力度,也將尹朝陽奮戰(zhàn)在畫布前的身影與行走中的梵高形象糅合在了一起。

烈日梵高 Van Gogh in the Sun, 2021,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130 × 150 cm

烈日梵高-白光 Van Gogh in the Sun - White Light, 2021,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150 × 120 cm

而“對于繪畫的虔誠”和“質(zhì)樸的勤奮”,或許正是每一個(gè)真正畫家最為平凡的日常,也是他們用畫筆向世界發(fā)出獨(dú)特宣言的、偉大的精神內(nèi)核之所在。

烈日梵高之二 Van Gogh in the Sun No.2, 2021,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200 × 150 cm

烈日梵高之一 Van Gogh in the Sun No.1, 2021,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200 × 160 cm

受傷的梵高 The Wounded Van Gogh, 2021, 木板油畫  Oil on wood, 27 × 22 cm

習(xí)作 Exercise, 2021,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61 × 50 cm

習(xí)作 Exercise, 2021, 木板丙烯 Acrylic on wood, 25 × 25 cm

習(xí)作 Exercise, 2021, 紙本色粉 Pastel on paper, 68 × 52 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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