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囊和妙計，在此可以置換為形式和內涵、語言和思想，乃至于能指和所指之間的關系。"錦囊"，從象征性而言，就像一個形式外套，更多的是作用于視覺的直接性。而"妙計"則是錦囊包裹下的內容，在藝術家的作品中，特別是在所謂的當代藝術作品中，體現(xiàn)出來的是觀念和想法。
　　中國當代藝術長期以來在面向西方解釋體系下以政治符號性為標識的過程中，所謂"妙計"連連，而"錦囊"羞澀。正如瑞士某前駐中國外交人員所言，中國當代藝術家的作品是"觀念中的觀念"。這一方面可以理解為是對于中國當代藝術的贊賞，意謂其觀念的純粹性；而另一方面，或許又是對于中國當代藝術的一種反諷，謂其在形式語言創(chuàng)造性上對于國際藝術界的貢獻近乎蒼白和匱乏。近期喧囂塵上的"抄襲"事件，或許可以視為是對于中國當代藝術實踐三十年的整體概括。
　　龐永杰是我近二十年的老朋友，雖然他長期以來身處中國當代藝術江湖的"核心"地帶，但是他的創(chuàng)作一直是不緊不慢，保持著一種與他的為人處世方式相一致的從容和憨厚。他的創(chuàng)作，從來沒有出現(xiàn)那些作為中國當代藝術標志性的"觀念先行"，相反，這種近乎功利性的"成功學"邏輯始終沒有影響到他自己的創(chuàng)作狀態(tài)。乃至于，一些人甚至會私下議論他的作品不夠"當代"。我經常反思，這些經常拿來作為批判別人作品的所謂的"當代"究竟是什么呢？難道是沒有那些政治性的符號和看圖識字式的觀念圖解，就不夠"當代"嗎？當然不是！
　　十幾年前，龐永杰的一次個展曾邀請我作為策展人，我給他的那次展覽起的名字就叫"能指的快樂"，其實也是想強調一下在他的作品中有一種難得的"形式主義"的天真。這是基于中國當代藝術的整體狀況而言。在所謂中國當代藝術的價值邏輯中，形式主義是一個經?？梢阅脕砉ビ搫e人，而且是屢試不爽的利器。就好像在文革語匯中，但凡你強調了一下形式邏輯的重要性，等于是一條沒有割干凈的"資本主義尾巴"。所以，在這種邏輯下，龐永杰的作品往往能夠給觀者帶來一種輕松的視覺愉悅。
　　當然，這么說來，也并不是把龐永杰的作品歸為了那些沒有思想和靈魂，而只有形式和唯美的學院派體系中。龐永杰的作品創(chuàng)作邏輯其實是，在形式或材料的看似"無意識"的尋找過程中，觀念和意圖慢慢地自然顯現(xiàn)出來。這和那些觀念先行的"政治正確"是有本質區(qū)別的。及至龐永杰近幾年創(chuàng)作的這批作品，其過程也是從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根性"的長期探尋中，由材料和形式的反復實驗和研究，從油畫的表現(xiàn)手段和傳統(tǒng)彩墨和巖彩材料的融合中，生命的短暫和價值的永恒，俗世的物質性的歡愉和虛空的永恒的悲劇感，等等這些關乎生命的終極價值思考的主題，慢慢地隨著他對于形式和材料的反復實驗中，自然而然地顯現(xiàn)了出來。這是一個從藝術家的內心，由內而外慢慢釋放的過程，雖然看似"愚鈍"，但是相比較那些功利性的"急就章"，它是真實而恒久的。在我間隔或長或短地不間斷地探訪龐永杰的工作室的過程中，也是見證了這個過程。由此，也對于他的這批經歷了數年之久的實驗性作品終于有機會集中展出，表示由衷的祝賀。
　　是為序。
　　2019年3月20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