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唐人藝術中心榮幸地宣布,將于2018年7月14日下午4點,在北京第一空間推出藝術家趙趙的全新個展“彌留”,由崔燦燦擔任策展人。
這個故事,從一只貓開始。2015年的某天,北京的柏油路上遍布粉塵,汽車飛馳而過,沙礫和瀝青,在陽光下折射著些許光斑。白色護欄隔開兩種時速,人們各懷心事,匆匆前行。路的中央,一只貓的尸體,不知道經歷了多久的碾壓,僅存下一些印痕和毛屑。
事故的遺跡早就風化,地上只留下一個抽象而又模糊的圖案。像是柏油路上臥著一小塊地毯,時間褪盡了它原本的樣子。最初的血腥和凄慘也一并遠去,觀者的情感由悲憫轉向冷漠,多數(shù)路人并不在意這個“微不足道”的生命。關于這只貓的經歷和遭遇,無人知曉。
趙趙用粉筆描摹下這個殘存的形狀,像是法醫(yī)在兇殺現(xiàn)場,想尋找亡者最后的姿勢。這個場景不是偶然,也絕非孤立存在。之后的幾年中,趙趙在不同的地方,陸續(xù)看到一些相似的情形。意外和冷漠,規(guī)則與沖撞,總在公路上演,只不過主角不斷的替換。
過往的悲劇,總因時間、空間的距離而逐漸模糊,也因不同的視界和心緒,變得濃淡不一。如果這個時空夠短,我們還能最大程度的貼近事實的原貌。如果這個時空夠長,殘酷和震驚也隨著形式的變化而削減,超出我們清晰的想象,變成一個抽象的,美學意味的挽歌。銘記悲劇的能力和付諸改變的能力,在源于敬畏和守護正義這一人類文明血統(tǒng)之中,兩者從不分離。許多時候,一個悲劇的發(fā)生,總是參雜著人的冷漠,正義的不公,或是對責任的回避,對施暴者的恐懼。久而久之,它變成一種本能的習慣,處事的哲學,麻木不仁,漠視不見。這些比比皆是,無論在身邊,還是在遙遠的新聞里。
斑駁的痕跡,粉筆的飛沫,成了這個故事唯一的線索。生命的隕落,無論出于什么,都具有啟示性。三年之后,趙趙將這些記錄下的形狀,貓被碾壓的圖形,用金屬重新鍛造。像是對所見的紀念,他需要留下這些不會消失的證據(jù)。它由四種物質組成,黃銅的閃爍,不銹鋼的反射,黑鐵的凝重,藍鐵的迷幻。曾經柔軟的毛發(fā),如今變成了堅硬無比的碎片,鑲嵌在趙趙鋪設的瀝青地面之上。幾千塊材質、大小各異的碎片,組成了20多只貓的圖形,分布在展廳的不同位置。它們之間像是孤島的星盤,有時連接,有時又在瀝青的阻隔下,碎裂成無數(shù)暗礁。如衣冢,卵石,或是黑色星河中的繁星。
如果你正好在日落時分來到展廳,巨大的瀝青地面散發(fā)出靜默的光輝。反光的碎片,純潔無暇。頂窗灑下的光線,把人的目光拉向地面,迷幻而又肅穆。雖然,此刻的天空顯得比大地更堅實,更迫近。
人們的在展廳中穿行,經過布滿碎片的地面。每一次轉身,或是目光的凝視,都讓此刻的景象變的不可重復。光線、角度、時間、距離和不同的心緒,就算你等了幾世,也無法將上一刻的感知彌留。銅與鐵的碎片,壓在黑色的大地上,幾乎接近于不朽。但在日夜交替,晴雨變化看來,生命短暫,無物恒常。這即是禱文,也是偈語。
展場亦如一場彌撒。最后的晚餐,葡萄酒和面包替代了血與肉的獻祭。貓的形象和故事,指向了更廣泛的隱喻。它所象征的歷史信息,個體生長,生命的意義,被置于更波瀾壯闊的歷史與現(xiàn)實之中。
1838年,普魯士的漢堡鋪設了第一條現(xiàn)代化的柏油馬路,它成為工業(yè)文明擴張的標記性象征。在此之前的幾千年里,瀝青作為結合劑,筑建了許多古代文明,中國的長城、巴比倫的空中花園,龐貝古城的羅馬大道。道路連接現(xiàn)代與傳統(tǒng),城市與荒原,中心與邊緣。從漢堡開始,柏油路將世界劃開,瀝青源源不斷的運往人類從未踏足的土地。沒有現(xiàn)代化道路的世界,被冠以落后和荒蠻。
貓,神秘生物,閱人無數(shù),夜行性,擅伏擊,有肉墊,以其蠢萌和慵懶,迷惑主人。不過真正算得上“城市里的夜游者,荒野里的伏擊手”的,多數(shù)是游蕩野貓。它們行蹤神秘,自由交配,棲居在人類不易察覺的角落。它們也不愿接受規(guī)則,穿越街區(qū),尋找食物,獨立的面對毫無經驗的城市風險。
于是,柏油路對于貓而言,變成了一個奇特的地方。在這兒,有關時間與空間、規(guī)則和原生,機遇與風險,承認與冷漠的衡量尺度,全都改變了。公路成了貓的陷阱?,F(xiàn)代社會的公共規(guī)則和行進秩序,對于這只獨立特行的貓,顯然無法應付。這場沖突顯得如此懸殊,就像歷史中無數(shù)次的先進與落后,強權與個體的對決。一方無所不能,戰(zhàn)天斗地,另一方軟弱無力,野蠻生長。柏油路規(guī)定了區(qū)域,劃分了階級,生長的形狀,陽光的朝向。面對著全然陌生的規(guī)則與制度,即使最強壯的“動物兇猛”,也無以抗衡。最終,壓路機和機械化的堅硬,抹平著了每一個長著肉墊的爪子,瀝青上留不下梅花式的腳印。
每一段遙遠路程的鋪設與征戰(zhàn),都似乎孕育著人類所歌頌的現(xiàn)代文明的革命。無論是遙遠古代的“神跡”,還是現(xiàn)代的工業(yè)“奇跡”,都意味著人類整體文明的“勝出”。在這些公共和集體的勝出背后,無數(shù)的個體選擇、遭遇、傷痛、犧牲,以及最終的記憶,都成為了集體的附帶條件。雖然這個附帶從不偶然。
死去的貓,成了這個附帶的象征。那些曾經生動、差異的個體,在狂熱的集體主義面前,在國家和民族的神話中,個體犧牲的顯得微不足道。這個象征所指向的,不是挑戰(zhàn)者的“神跡”,而是個體的卑微和絕望。懸殊的抗爭,旁觀的冷漠,沒有未來的未來。這些熟悉的故事,像是在彌留之際,在意識和無意識的含混地帶,心里清楚,卻無法表達。
現(xiàn)實,并不會在藝術中得以解決。但它為我們提供了一個事實與感知彌合的瞬間。殘酷、血淋淋的悲劇,在這里轉化成了另一番肅穆,但又迷幻的感知。它所攜帶的真實信息,混雜著美好的形式,合盤托出。迫使觀者曾因倫理、美學和世俗需求的限制,不愿直視,在現(xiàn)實中卻又真實存在的悲劇,如今直入眼前,無法回避。
在這個具有超越性的瞬間里,彌留像是對永恒的體驗,逝去的想象覆蓋經驗的全部領域。我們暫時忘卻了絕望,忘卻了什么都改變不了的無力。故事的開始,那只無法順從規(guī)則的貓,成了榜樣,卻又被壓碾成粉末。那些死亡的沉重,封鎖了天真的沉重,如此之多。我們仿佛看到天空和道路之間閃爍的金色,綻放的藍色花火,堅硬的褐色巖石,像是自然界里至高無上的形式,關于永恒的美。但也只有一剎那,我們繼而會再次陷入思考,墮入封鎖天真之眼的現(xiàn)實:一只貓的故事,或是一株草的正義。
崔燦燦
《彌留的碎片》
2018.06.30
趙趙
1982年生于中國新疆,2003年畢業(yè)于新疆藝術學院。趙趙自始至終都持續(xù)著顛覆性的方式進行創(chuàng)作,他熱衷于利用各種藝術媒介對現(xiàn)實及其藝術形態(tài)傳統(tǒng)慣例提出挑戰(zhàn),其各種領域的作品旨在探討個體自由意志的力量和權威控制的力度。他在創(chuàng)作中關注并且展現(xiàn)當代劇變中的中國,并且直面人類內心的苦痛和壓力。其作品中不時出現(xiàn)威脅與風險的概念,暗喻當今中國和全球背景下人們的生活境遇,以及在現(xiàn)代社會中的短暫與無常。同時,作品也反映了他對集體主義與個人理想相互并存的思考。
近年來,趙趙大膽激進的藝術實踐贏得國際社會的重視,他曾在柏林亞歷山大·奧克斯畫廊、斯德哥爾摩CarlKostyál基金會、洛杉磯Roberts&Tilton、紐約前波畫廊、臺北大未來林舍畫廊、北京當代唐人藝術中心、北京藝術文件倉庫等機構舉辦過個展與個人項目。他的作品也曾參加過多個機構的群展,包括美國紐約MoMAPS1、美國佛羅里達州坦帕美術館、烏克蘭基輔平丘克藝術中心、荷蘭格羅寧根美術館、德國柏林亞洲藝術博物館、意大利米蘭帕迪廖內當代藝術館、西班牙卡斯特羅當代藝術中心、上海民生現(xiàn)代美術館、北京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日本橫濱三年展等。其作品《塔克拉瑪干計劃》被選為2017“橫濱三年展”海報、畫冊的背景圖。同年趙趙被CoBo評選為中國藝術家Top10,獲第十一屆AAC藝術中國年度青年藝術家提名獎,2014年被ModernPainters列為全球最值得關注的25位藝術家之一。